因为赵家和的一次次转行,有人为他鸣不平,可赵家和丝毫不放在心上。选办公室,他给自己找了个暗间;为了给年轻人更多机会,他主动让贤,先是从常务副院长转为副院长,后来干脆回到系里。
“赵老师有过犹豫吗?”记者问吴嘉真。“没觉得。这几次调动,他都没有同我商量,只是把结果告诉我。”
“干一行、爱一行、精一行”,很多人这样概括赵家和。“无线电、计算机再到经济金融,他始终站在学术潮流前沿。”陈章武说。
“求仁得仁,了无遗憾”
2012年1月,家里。肺癌晚期的赵家和神色平静地交代遗嘱。
“捐献遗体,供医学研究,不安排遗体告别仪式……”他又叮嘱老伴:“学校分的这套房子,如果将来卖,只能卖给学校。”作为见证人的陈章武和张陶伟,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赵家和却眉目舒展,安慰老友:“我已经做了我认为最好的安排,求仁得仁,了无遗憾。”
其实,从2009年得知自己的病情后,赵家和一直很平静。他给年轻同志发了邮件,“我体检有肺癌,你们年轻人要注意身体。”
吃穿可以节省,但治病不能迁就吧。吴嘉真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她陪着全身过敏发烧的老伴去医院,医生的话毫不留情:“你这是吃的廉价药吧?我们把这药叫假药。”治疗癌症,赵家和用一种英国进口的靶向药,效果很好。但是贵啊!一片就要500元。听说某国有一种仿造药,只要50块钱一片,赵家和就托人带了一些。
“医生要求他停了仿造药。不干!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想了个办法,隔一天吃进口药,隔一天吃仿造药,结果还是过敏。”吴嘉真最了解老伴的心思:“钱已经决定捐助了,他自己估计还能活5年,用进口药要花很多钱的。”
临终前几个月,经管学院教授李稻葵去看望赵家和,此时,他下半身动不了,腿上扎满了针。“这针灸从表面上啥也看不出来,可还能治病,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机理?”赵家和乐了,回答李稻葵:“我到时把自己捐出去,让医生好好看看,它们到底是怎么work(工作)的。”
“赵老师以坦然的心态面对人生,以潇洒的姿态走完最后的旅程。”追思会上,陈章武沉痛地说道。
“70多岁能够给国家做的事情都做了,后面长一点很好,短一点也没有什么。”患病后的一次散步时,赵家和这样和老搭档赵纯均交心。“在整个治病过程中,赵家和是一种坦然的态度,得也淡然失也泰然,真正对人生大彻大悟。”赵纯均说。
“这样有名的老教授,哪怕是毕业多年的学生向他咨询问题,他都会登门服务,别说报酬了,就是留他吃顿便饭都很难。有时拗不过学生,他就提议去路边小店。”学生王淳奇还记得,那是个天寒地冻的日子,他穿着那件旧罩衣,骑着那辆旧自行车相约而来,而且提前到达,这是老师的作风。
写本书吧!王淳奇这样问赵老师。赵家和一笑,“图那些虚名干什么”。写本回忆录吧!赵老师躺在病床上悠悠地说:“写什么呢,如果我做了坏事的话,别人都记在心里,做了好事,那就不用再说了。”
学生潘庆中记得很清楚,“赵老师郑重告诫我们,‘做任何事都要有个标准,就是看对社会、对民族、对国家的贡献究竟在哪里’。”
“铜板不分大小,爱心不分先后”
“死亡征服不了伟大的灵魂”,哲学家培根的这个阐释,或许是对赵家和精神世界的最好注脚。
几年来,“兴华助学”像爱的“磁铁”,已经聚拢了500余位爱心人士,实际已使用善款近千万元;一些青年学生尽管没有经济能力,却纷纷加入爱心社、成为志愿者。
前不久,一位88岁的老人找到陈章武,要捐出一辈子的积蓄,却执意不肯留下名字。“我就信这个基金会。”老人说。目前,第一笔善款已经到账。
7月下旬,赵家和生前担任过顾问的一家企业,企业代表在狂风暴雨中从深圳飞赴北京,承诺由企业员工3年内每年捐出500万元,这是基金会成立以来得到的最大一笔捐赠。有员工悄悄提醒老板:“就这么把钱给兴华了,那不就没我们什么事了?”老板眼一瞪,“这是做慈善,你还想要什么?”
一位曾在清华短暂培训过的学员,带着刚成年的女儿,把父母留下来的4万多元遗产全部捐给了基金会:“父母生前教导我们乐于助人,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延续父母的爱!”转过身,他叮嘱女儿:“我会接着捐,捐不动了,就轮到你了。”
更令人感动的是,很多捐赠人坚持隐姓埋名。“告诉孩子们是赵老师的钱,比告诉他们是老板的钱,对孩子激励作用更大。”有人这样悄悄给陈章武解释。
“为兴华青少年助学基金会捐款的绝大多数是普通人。”陈章武说,每次接到捐助款,无论100元,还是几万元、几十万元,基金会都会寄出一封精心准备的感谢信,除了抬头不同外,包装、内容都一样,这也是老师生前的嘱托,“铜板不分大小,爱心不分先后”。
清华大学党委副书记史宗恺满怀深情地说:“他以平凡人的心态,过着普通人的日子,心里却始终坚守梦想,并用梦想去激励学生。正是这样有品质、有情怀的老师,撑起了大学的脊梁。”
赵老师离我们远去了,可“最后的晚霞和最初的晨曦一样,都是光照人间”。赵家和用自己的全部光和热,照亮了寒门学子的求学之路,也成为这个时代熠熠生辉的一抹亮色。(记者 张 烁)
实习编辑:强娴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