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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海生

　　我的家乡在南郑县新集镇。家乡西望，有条山沟叫华山沟，其主峰就是巍巍华山。她或隽奇挺拔，高耸云端，展现着大山的性格；任黑云欲摧，电闪雷鸣，身躯被撕裂般痛苦，她或直面以对，如闲庭信步，表现出那山的担当。这就是我眼前的山，海拔只有1700米;这就是我心中的山，一座如父亲般直得用一生才能读懂的神奇的山!

　　记得小时候，父亲是小镇上少有的在旧时读过私塾的人。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那个个人崇拜近乎疯狂的日子里，生活艰难到过年没有新衣服穿，没有肉吃。临近年关，母亲变卖了自已唯一的首饰，让父亲到黑市去买点肉。姐姐和我加上两个弟弟眼巴巴地盼望着，谁知父亲却用它买回来了上好的红纸、毛笔和墨汁。在院坝里支好了桌子，摆好了笔墨，然后点上老旱烟吧哒起来。不大会功夫，街坊四邻陆续来了——这是多年形成的惯例。老爸挥毫泼墨，为乡亲们免费写春联。看到乡邻们喜滋滋地拿着春联回家，父亲那份平时少有的悦愉挂在脸上，那总是阴沉的脸上终于有了红润和灿烂。忙到掌灯时分，街坊四邻家家门上都有了新春联，沉闷的乡邻们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欢喜，父亲也得到了少见的那份快乐。可是，当家家户户围在一起吃年夜时，我们眼巴巴盼着流着口水，梦里都在想的香喷喷的肉食却成了画饼。显然，父亲把所有的钱一文不留地用在了写春联必须要备的东西上。母亲好像没有要责备父亲的意思，只是我们姐和兄弟几个噘着小嘴，老大的不高兴。父亲看透了我们的心思，笑呵呵地说：“以一已之不乐换来众乐，是为大乐也。”我们似懂非懂，但也无可如何。母亲安慰我们说：“等明年吧，或许年景好了，想吃肉，就让你们几个吃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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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一家6口生活之困窘，并不是源于父母“不好好劳动”。在那个年代里，是天灾加人祸使然。记得“大跃进”第四年，集体的食堂散了，很多人被饿死。可我们姐弟四个，虽说过得不好，却没有挨饿。全赖着父母的手艺了。我们家有一部祖传的手工织布机和纺车。父母把被子里的棉絮拿出来，女纺男织;一盞煤油灯，通宵达旦，两天能织一匹布。父亲则卖来染料，自已兑色，浆洗，染制，整理成形，拿到市场上卖出，换回我们的口中食。现代纺织厂的所有工作，竟让我父母两人干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太有才了!这一方面说明父母技艺全面，另一方面也说明在生存所迫下，父母却是巍巍华山，面对黑云压顶表现出的那种刚强与担当，为他们的子女提供着庇佑。

　　春雷一声响，我们迎来改革开放的好时光。姐姐和我们兄弟仨的日子都过得不错，可父亲却成了年将九旬的老翁。我们工作在外，父母却成了留守老人。每到周末，我总是归心似箭，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到父母身傍。母亲先父亲西去，父亲显得更加的苍老、憔悴，走起路来佝偻着腰。生活非常的简单，精气神儿看得出是靠每天几两老白干“滋养”着。可兄弟们跟老人家说起生活起居时，他总是那样的斩钉截铁：“我谁也不跟，自已要独立生活。”我们谁也拗不过，只好按月给养，周末了赶回家，陪父亲拉拉话儿，在一起吃顿饭。每到此时，父亲总是说：“你们各有各的事情，把自已的事情作好。不要牵挂我，做好了事情，拿你们的成绩来证明自已，为父就心安了。”但可以看出来，只要兄弟们来到父亲身边，他总是笑呵呵的。记得2008年大地震后，我的工作显得格外地忙，还没到周末，二弟就打来电话：“爸说叫你这几天抽空回来一趟，就这几天。”我听这话有些不对劲，撂下电话就往回赶。谁知父亲已是弥留之际，老人家已不能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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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这就是永别了!?父亲安祥地如同熟睡，却从此天各一方，留给我的，是永远的痛!巍巍华山今犹在，而我心中的那座巍巍的如父亲一般的隽奇挺拔高耸云端的山却轰然倒下。但我知道，父亲大山一样的性格，那种对一生信念的守望，那种不管艰难险阻，勇往直前的执着，是父亲留给我们的最大遗产;那种以一已之不乐换来众乐的胸襟，是我们人生的明灯。整理遗物时，发现父亲的存折，上面那数字分明就是这些年兄弟几个给父亲的赡养费。让人唏嘘不已。仔细一看，那上面用铅笔写着：“孙子们的学资。”

　　我说，父亲，您，就是那巍巍华山，永远屹立在子孙的心中。历久弥新，愈显高大伟岸。

　　南郑县 秦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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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