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一个中午,美丽挺着隆起的肚子为顾客理发,刘海涛表情沮丧地推开玻璃门,瘫坐在旁边的硬沙发上,眼睛发呆地盯着天花板。“海涛哥你咋啦?”店里的学徒问刘海涛,刘海涛看了一眼正在理发的张美丽说,“厂里通知了下岗的消息。”张丽吃惊地愣了一下,咋突然要下岗?没有工作你干啥去?她心里咯噔一下,草草地给人理完发对旁边的学徒递了一个眼色。学徒开始给顾客洗头,她坐在刘海涛旁边。刘海涛看着美丽说:“要下岗了。”美丽沉思几秒说:“有手脚是饿不死的。别想多了,天下没工作人一层。”刘海涛掏出烟想点燃,美丽制止了他。他又寡言少语地坐着,似乎接受不了这一个突然而来的消息。不断有人进来理发,美丽又站起来笑着迎接上帝。对刘海涛一挥手说回去吧。
美丽和刘海涛没房子,刘海涛父亲的小房子老两口住着。下岗对刘海涛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从学校毕业后就进了工厂,没有一点社会知识,也没交际圈。关系好的工友和自己一样都成了一只迷途的羔羊。干什么去挣钱?这已成了刘海涛要思考的一个核心话题。美丽自从刘海涛宣布了那个消息后脑袋里不停地嗡嗡着,嫁人时父亲一再炫耀着刘海涛不一般,是一个铁饭碗的人,一辈子跟着他不愁吃不愁穿,家里总有流进来数不完的钱。可不到一年的光景,刘海涛就成了一个没工作的城市人。他何去何从?自己咋能不去考虑?她有些思想抛锚,一边理发一边走神。“美丽姐。”旁边的学徒妹叫她,她才愣过神来,心里很歉意的对顾客说:“对不起,我男人下岗了。”
美丽怀孕的消息让双方父母心里都甜得像灌了蜜一样。刘海涛的父母开始给未来的小孙孙准备衣衫被褥,张解放从后院子寻了一些废木头开始拿着铅笔画着计算着,想给美丽的孩子做一个坐的小木车。美丽的母亲笑着说:“娃是城里人,不坐你这烂木车,要买城里娃坐的洋车子。”村里有人进院子也调侃张解放说,“人家娃有亲爷,看你那样子。”张解放不介意的笑了,心里为美丽的幸福自豪,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美丽郎没嫁错,自己当年孤注一掷的决定是对的。南湾村姑娘是没有剩下的,可有几个嫁给了有工作的人?想起美丽婚前和自己吵闹,不停地打心理战。他酸楚极了,这世上有老子害娃的没有?我解放有那么糊涂吗?感情是啥?爱是啥?能当饭吃吗?嫁汉嫁汉不就是穿衣吃饭吗?想到这里他笑了,只要娃能幸福自己受多大的委屈也没什么,人活着还不是一代一代人为了下一代。
天上开始飘雪花的那一个下午,刘海涛彻底离开了多年的工厂。他用自行车推着自己宿舍里放了多年的被褥,还有脸盆和洗漱用具。雪花从灰蒙蒙的上空慢慢悠悠的落下来,风冷飕飕地吹着,街上行人匆匆地来往着。刘海涛失落地推着自行车向回家的方向走着,他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难道就不能再迟几个月吗?好赖让美丽把孩子高高兴兴地生出来。可自己也安排不了命运,领导做出了工人离开工厂的决定。他离开工厂靠什么生存?这是他听到下岗消息后一直萦绕脑海却不曾有答案的一个困惑,也是他夜里常常失眠的原因。雪花渐渐下得大了起来,这一次回家路是那么的漫长,他没有和往常一样的骑着车子匆匆忙忙向家赶,急着去理发店,急着看那有了自己孩子的张美丽。他慢悠悠地走着,这是最后一次从工厂回家,雪花白哗哗地落在被褥上,落在他的头发上,他还是没加快步伐,继续心事重重地走着,走着。
张解放吃惊的听到了刘海涛下岗的消息。他在院子里还忙碌地为美丽的孩子做着木车子,美丽母亲把这个让人心痛的消息告诉了张解放。张解放把手下的活停下来,他无心做活,他看着自己的老伴问,“谁说的?不可能吧?这是真的吗?”美丽母亲一边用围裙抖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对张解放说:“美丽不想让咱难过,也就没说。是刘海涛的父母说的。”张解放信了。刘海涛的父母不会开这玩笑的。可为啥突然没了工作?好好的厂子咋就倒闭了?做车子的心情瞬间没了,刘海涛离开那厂子他能干什么?这个问题也成了张解放心里的一个包袱。他用脚踢了一下那没成型的木头车子,点了一根烟向门外走去。他如何面对南湾村的父老,有谁问你女婿刘海涛下岗了他干什么?他如何回答?美丽的幸福咋就突然消失了?他唉了一声扔了手里那没有抽完的烟头,走了几米远又点燃一根叼在嘴边。
“美丽,那海涛没工作了让他跑摩的去吧?一个大男人也不能闲着在家。”张解放对正理发的美丽说。美丽很不愿意接话茬说:“回家再说吧,这是理发店。”解放知道美丽还在生自己的气,她心里还惦记着那个王庄村的王二平。他也不多说了,娃心里肯定也不是滋味,找他刘海涛就是看他有一份别人没有的工作,他刘海涛也是没有什么长人之处,现在工作没了,和王二平能有多么大区别?他也许还真不如王二平,从吃苦,从技术,都不能和王二平比。他很愧疚的从理发店退出来,人真是无法预测未来,那时真没想过工厂还会倒闭?他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路过医院门口的那家饭馆,无意看到了正在锅前下着扯面的王二平,他偷看了一眼那王庄村王天全的儿子王二平,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去。
二平全神贯注地两只手忙着扯面,他没注意到南湾村张美丽的父亲张解放从身边经过。下完了面用长筷子在锅里搅了几下,随手抓了几个淘洗净的青菜扔了进去,盖了锅盖给碗里放些酱油醋,拿着一瓢水准备给锅里倒进去。下面的每个程序都熟记于心,不假思索的干着,多少碗的面都是他做的,他记不清了,也没人去记这个,他期待的是月底的工资。
自从哥离开后,父亲有些寡言少语了,经常一个人手托着腮发愣。二爸几次跑到饭馆对他说:“二平,钱要挣,事要干,你爸的身体你也要管。”二平从兜里掏出工资让二爸捎回去。天运看着钱说:“二平,有空了回家陪你爸坐一坐,钱多钱少你爸也不舍得花。”二平点了点头懂事的问二爸几句。“安平打工了,他联系你吗?你也不要给他钱了,他也十八岁长大了。”天运一提起自己的儿子就来气,挥了挥手说:“二平,不说那狼娃子。就当二爸没有生过他。”
二平熟练地把面捞到碗里,拿着勺子浇了臊子,对服务员说:“端饭。”他又开始重新取几小方块面,在案板上开始扯面。他就是这样周而复始的扯面,揭锅盖,下青菜,盖锅盖,又揭锅盖,给锅里倒半瓢水,又盖锅盖,又揭锅盖捞面。一碗面的诞生到消失和人的一生其实是一样的,从面粉到面团到面方块,再拉扯成面条进锅,无数次撕心裂肺的在汤锅里翻滚呻吟,煮熟成形,又被人吃了。人呢?怀孕诞生长大经过无数的坎坷磨难喜怒哀乐一场又归于黄土。
二平不扯面了就站在大锅前,不由得想起那结婚走了的张美丽,心里酸楚异常地拿起一团面使劲揉了起来。看见那饭馆里穿着红衫衫身材苗条的服务员,他总是幻想着,那就是自己心爱的人儿,那就是南湾村和自己在河边、在竹林里的张美丽。可那服务员转过身,他才意识到自己又在犯傻,美丽已经永远回不来了。他把偌大的一块面团重重地摔在案板上。身后传来二师傅严厉的责备声,“二平,你是犯啥神经病了?”(待续)
作者简介:郭明亮,笔名南塬人家,陕西省渭南人。生于沋河川,靠吃东坡的麦子长大成人。已步入不惑之年。漂泊于城市,认识的人多与之说话的人少。孤独寂寞了一个人经常喃喃自语。在手机里码字写小说。一个专写平凡人故事的平凡人。
联系方式:QQ:757344146(南塬人家),邮箱:757344146@qq.com
微信号:gg13992363519 昵称:一棵树
相关链接:美丽的桥(一) 美丽的桥(二) 美丽的桥(三)
美丽的桥(四) 美丽的桥(五) 美丽的桥(六)
美丽的桥(七) 美丽的桥(八) 美丽的桥(九)
美丽的桥(十) 美丽的桥(十一)
责任编辑:王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