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文化情感类节目《朗读者》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后,各方好评不断。节目的第一位朗读者、表演艺术家濮存昕深情朗读了老舍先生的散文节选《宗月大师》,致谢改变了自己命运的恩人,在感动无数观众的同时,也使人重温了老舍这位语言大师教人向上向善的文字。众所周知,老舍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很少有作家像老舍这样倾其毕生精力和满腹才华去书写北京、反思北京,他的作品是名副其实的北京人文地图,常读常新;他的故迹堪称北京城里最为醒目、重要的文学地标之一,值得一再寻访。
老舍故居院内一角
身在北京,讲中国现代文学课,几年下来,我觉得自己讲来最有兴致的还是老舍。因为老舍的生活、创作同北京的关系非常密切,解读老舍作品会涉及北京的历史、地理、方言、民俗等许多方面,聊起来非常容易让人产生代入感。起初因为好奇,我一个人走街串巷地去寻访老舍生活过的院落、胡同,一段一段地去拼接老舍的人生轨迹。尔后,每届学生,我都领着他们一起去参观,一同去还原历史现场。有时候我甚至想,假如有一天能够带着学生们一边游览北京,一边讲讲老舍,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寻访老舍故迹,感受北京文化,不但饶有趣味,而且收获颇丰!
生在胡同,遭遇国难
就先从正阳门走起吧。“前门楼子九丈九,四门三桥五牌楼”,六百多年来,位于北京中轴线的正阳门这一带一直是北京最核心、最繁华的地段。它的北面就是紫禁城,南面是前门大街、大栅栏、天桥,一直走下去就是永定门。时间似乎已经冲淡了历史的疼痛感,如果矗立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座硝烟弥漫、土石飞溅的危楼,人们又会作何感想呢?不同版本的老舍传记都记载了相似的情形,1900年的夏天,八国联军架起大炮轰塌了正阳门,守城的清兵伤亡惨重,这其中就有老舍的父亲——舒永寿。现代文学史上,有不少作家都是早年丧父。父亲去世时,曹禺19岁、鲁迅15岁、巴金13岁、茅盾10岁、胡适3岁,而老舍呢,父亲去世时他只有一岁半。不知道对于老舍来说,正阳门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在《四世同堂》里,老实巴交的常二爷进城买药,正是在前门,一把年纪的他,不但被日本鬼子抽了两个嘴巴,还被当众罚跪。也许在老舍心目中,前门是个让人胆战心惊的不祥之地吧。
丰富胡同老舍故居
老舍曾说他是像爱母亲一样地爱着北京,可不幸的是,他却两次生逢北京弃守。《四世同堂》正是一部描绘国土沦陷的“北平哀歌”。小说里,当祁家老小登场亮相之后,老舍特意交代了祁家宅门的位置,“祁家的房子坐落在西城护国寺附近的‘小羊圈’”。坐上地铁四号线,在平安里站下车,东北口上来没走几步抬头就能看到一幢大楼外墙上“护国寺街”的蓝底鎏金大字。顺着新街口南大街往北,千万留神你的右手边,否则很容易就会错过我们要找的“小杨家胡同”。这里不但是小说里的“小羊圈”的原型,而且还是老舍本人的出生地。小杨家胡同入口很窄,我一米七多一点的身高,伸开胳膊轻而易举地就能摸到胡同的两壁。正如小说里所描写的那样,小杨家胡同“不像一般的北平的胡同那样直直的,或略微有一两个弯儿,而是颇像一个葫芦”,我实地数过,胡同朝着东北方向弯弯曲曲拐了六个弯,最终和北边的“大杨家胡同”交汇在一起。胡同的中段——葫芦的“腰”和“肚”又宽敞起来,“腰肚”东南角的8号院就是当年老舍出生的地方。小杨家胡同北望德胜门,西接西直门。如果留心读《茶馆》的话,不难发现那家60多年的老“裕泰”离着小杨家胡同应该也不远。作品里,大栓子要送康婆婆出城的时候说:“西直门关了,得绕德胜门呢。”这个不起眼的小胡同俨然成了老舍创造的那个“文学北京”的中心。事实上,小杨家胡同周围的人文景观可真不少。胡同的北边就是大名鼎鼎的“百花深处”。周氏兄弟居住过的“八道湾11号”也在这附近,不过现在被圈到北京市35中的院里了。护国寺往东,可看的就更多了,溥杰故居、梅兰芳故居、庆王府旧址、辅仁大学旧址、陈垣故居都在这条路线上,再往东就插到后海了。现在人们都热衷于去后海、南锣鼓巷,可护国寺一带的历史文化含量我觉得一点也不输前两者。在后海、南锣鼓巷被踩掉了鞋,却和近在咫尺的护国寺擦肩而过,实在是遗憾啊。
长在胡同,舍予成人
离开小杨家胡同,往平安里大街和赵登禹路的十字路口那边走去,途经十字路口西边的南草厂街、育幼胡同以及十字路口南侧的富国街,老舍读过的三所学校都在这一条路线上。
老舍出生地小杨家胡同
老舍起先是在小杨家胡同附近读完私塾,然后进入京师公立第二两等小学堂和京师第十三高等小学校读小学。当年的私塾和“第二小”早就拆得无影无踪了,现在南草厂街63号的北京市西城经济科学大学就是当年老舍就读的“十三小”的所在地。说到“草厂”,北京有许多胡同名字里都带着“草厂”,比如鼓楼附近的“草厂胡同”、宣武门附近的“西草厂胡同”,光前门附近从“草厂头条”到“草厂十条”就有十条之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叫“草厂”的胡同呢?元朝时,北京的城墙都是用黏土夯筑而成的,为了防止雨水冲刷城墙,人们采用“以苇蓑城”的办法,把芦苇编成的席子披在城墙上,因此元朝政府设立了许多回收、晾晒苇草的草场。到了元朝中期,人们发现这个法子的效果并不理想,再加上统治者内部发生矛盾,元文宗担心反对者“烧苇以夺城”,便取消了“以苇蓑城”的做法。明清时期,前朝的草场又派上了给马匹供应、储存草料的用场。后来,草场渐渐废弃不用,但是“草厂”(古汉语中,“厂”与“场”字有时是通用的)作为地名还是沿用了下来。
北京市第三中学的前身是老舍就读过的京师市立第三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