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情
吴洋的家在秦岭深处的一个小山村，在他还小的时候父亲因意外去世了，是母亲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的。如今他考上了公务员，还娶了领导的女儿，前途一片光明。
只是吴洋一直放心不下独自在乡下的母亲，有心把母亲接到城里一起住，可刚一提，妻子就瞪起了眼睛，说：“想孝顺，你可以回乡下呀，干嘛要呆在城里?”
妻子一句话，噎得吴洋半天说不出话来。为了大好前途，他只能容忍，心里虽然苦闷，却又无可奈何。
这天吴洋遇到了中学时教过他的王老师，王老师已经退休了。交谈中，吴洋知道王老师老伴已过世多年，儿女又常年不在身边，有找个老伴的意思，心里不禁一动。
王老师只比母亲大几岁，要是能让母亲跟王老师在一起，两人不但有了伴，而且母亲进了城，离自己近了，照顾起来也方便。最重要的是，从此就不用看妻子的脸色了。
当下吴洋对王老师说了自己的想法，末了又说：“王老师，其实我妈长得不难看，只是因为在农村，常年风吹日晒，有点显老，她还比你小几岁呢。”
王老师笑着摆手说：“小吴，瞧你这话说的，我都这把年纪了，只想找个身体健康，能相互照应的伴，还说什么美丑?再说了，农村妇女过日子都紧细，身体也大都比城里妇女健康，这是我求之不得的，我咋会嫌弃呢?”
听王老师这么一说，吴洋心里一喜，说道：“这么说，王老师您是同意了?”
王老师说：“我倒没啥意见，只不知你妈那边……”
吴洋一拍胸脯说：“王老师，你放心，我妈那边有我呢。”
周末，吴洋回了乡下，向母亲说了王老师的事。母亲一听吴洋要给自己介绍老伴，当下就愣住了，有些意外地看着吴洋，半晌没说话。
吴洋被母亲看得有些不自在，忙说：“妈，其实我这都是为了你。我爸都走了二十多年了，这些年你为我吃了不少苦，也该享福了。王老师虽然比你大几岁，可人家有文化，人也好，你跟了他，不会吃亏的。”
母亲叹口气，抬眼望着远处的山头，半晌才说：“这事，得跟你爸商量商量……”
下午，吴洋陪着母亲来到山上父亲的坟前，摆上祭品，他跪在父亲坟前，点燃了冥纸。母亲坐在一边，替父亲倒了一杯酒，洒在坟前说：“他爸，儿子长大了，出息了，如今是公家的人了，还娶了领导的女子，有头有脸，牛气得很……”
吴洋听了母亲的话有些别扭，就看了母亲一眼，却见母亲双眼含泪。他心里也不禁一酸，对着坟头说：“爸，你走的早，我妈为我吃尽了苦，我现在要接我妈进城去享福，今天来跟你告个别……”
就听母亲叹息声说：“他爸，儿子在城里给我找了个老伴，要我去城里享福，不知你啥意思……”
这时一阵风吹来，掀起了地上的纸灰，一下扑了吴洋一身一脸。吴洋忙起身扑打，一时搞得狼狈不堪。他对母亲说：“妈，你就放心吧，我爸一定会同意的，你为他守了这么多年寡，他要不同意，也太不近人情了……”
母亲突然呵斥道：“不许说你爸……”
看到母亲激烈的表情，吴洋有些意外，说：“可是，你这样，咋知道我爸同意不同意?”
母亲没有言语，爬起身把坟头周边的杂草拔了拔，说：“我跟你进城。”
母亲和王老师见过面后，两人都没意见，事情就定了下来。因为两个老人都比较低调，而吴洋也不想张扬，就让两人悄悄领了证，住在了一起。
吴洋隔三差五去看一下，见母亲和王老师相处和睦，也就放了心。
可是后来去了几次吴洋都没有见到母亲，问王老师，王老师说母亲回乡下了。吴洋给母亲打电话，母亲说她在城里呆不惯，就回乡下了。
这怎么行，如此下去王老师该怎么看?突然吴洋灵光一闪，不如要王老师也到乡下去，那里山清水秀，空气新鲜，最适合养老了。
可是当吴洋说出自己的想法时，王老师不禁苦笑一下，说：“我倒是想去，可惜，我没有那个福气。”
吴洋不明白王老师的意思，就听王老师接着说：“事到如今，我就实话实说，其实我和你妈根本就没有结婚。”
吴洋吃了一惊，道：“这，这怎么可能，你们不是已经领了结婚证了吗?”
王老师说：“那结婚证是假的，看来你是真不懂你妈的心思。你知道，你爸是怎么死的吗?”
王老师说，你妈说，你爸是因为她才死的，要不是她逼着你爸进山采药，你爸就不会跌断双腿，后来也就不会自杀了。
当年你还小，一天刚下过雨，你妈就叫你爸进山采药。你爸起先不愿意去，可你妈说不趁着你还小，多攒点钱，到时你大了只能抓瞎了。
你爸一想也对，就去了。结果因为路滑不小心跌下了山谷，摔断了双腿。山里人讨日子本来就艰辛，没了双腿那可就完全是废人一个。你爸为了不拖累你们，在一天夜里上吊自杀了……
你爸的死，对你妈打击很大。你妈一直认为是她害死了你爸，对你爸一直愧疚在心，所以也就一直没有改嫁。没想到临老了，却被儿子逼着改嫁。为了让你安心她不得已才答应了婚事，可她又不能对不起你爸，所以把什么都告诉给了我，希望我能帮她……
我很敬重你妈的为人，也很同情她，所以就答应了假结婚，你妈这么做可都全是为了你呀!
末了，王老师说：“我倒是真想跟你妈在一起，可惜没那个福气……”
吴洋回到乡下家里时，看到母亲正在擦拭一只木拐。那木拐这些年不知被母亲擦拭了多少遍，如今光滑锃亮，都几乎能照出人影来。
吴洋叫了一声“妈”，母亲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边擦拭着木拐边说：“这拐是你爸当年用过的，本来是一对，你爸走的时候，我把另一只让他带走了，留下这只做个念想……”
吴洋抚摸着木拐，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母亲面前说：“妈，我错了，我对不住你，对不住我爸……”
母亲抚摸着吴洋的头，动情地说：“你这也是为了妈好，妈不怪你。你在城里也不容易，领导的女子，那是千金大小姐，凡事你都得让着点。别让人家说咱小门小户的，没有教养……”
“妈，你别说了。”吴洋说，“甭管她是谁的女儿，到了咱家她也是您的儿媳，也该奉养公婆。妈，我这就接你进城，看她能说什么?”
母亲摆着手说：“我可从来没想过要进城，我现在身体还硬朗，可不想到城里去受罪。再说，没事的时候，我还能到山上和你爸说说话。要真等到那一天，我实在动不了了，你再接我进城也不迟……”
“妈——”吴洋失声痛哭。母亲拍着吴洋说：“别哭，别哭，妈知道你有孝心，可妈真的不想进城。只要你在城里过的好，能出人头地，你爸和我脸上就光彩，对你爸和我就是最大的孝……”
吴洋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妈，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做人，做事，绝不给你和我爸丢人!”
母亲点着头，帮吴洋拭去脸上的泪水，开心地笑了……
渭南市临渭区 张平， 笔名若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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