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门背后挂着一把雨伞。这把雨伞是棕色的尼伦布料,上面缀着小花纹,钢架程亮程亮的,仿蓝宝石质地的塑料伞把,牛皮带子。
雨天出门,父亲总是走到门后,取下那把雨伞,轻轻地拍着上面的灰尘,轻轻地转动它的身子,仔细地瞧了瞧,然后点开按钮,“砰”的一声,雨伞伸展了它的身躯,把父亲的身子遮挡住出门了。
回来后,雨伞被父亲放在没有人打扰的地方,让雨伞静静地休息着,慢慢的晾干满身的雨水。雨过天晴时分,那把雨伞又出现在阳光最温柔,又通风的绝佳地方。有时我们姊妹三人嘻戏打闹的时候,父亲开始说话了:“不要到跟前去,碰坏了不好的”。我们几个总是不理解:不就是一把伞吗?坏了,重新买一把不就行了。但,这话我们一直不敢说出来。
父亲在我们的印象中是一个严父和工作认真的教师。记得小时候,父亲就开始在家里那面土墙上写满了“人、口、手、上、中、下”之类的简单的独体字,教读我们姊妹三个。小学时,父亲亲自带我们的课。拖拉作业的事,那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作业没做完,你想吃饭不?想睡觉不?就这样我们在他的教导下上完了小学。进入初中后,父亲不能跟随我们了,每到晚上就要问我们的学习情况,有时还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到学校找班主任询问。
每逢下雨,我们忘记带雨具的时候,他总是拿着那把雨伞,提着我们的雨鞋和雨衣第一个来到学校(小学比中学放学早)。我们总是
在说笑声中第一个离开学校,回家之后父亲的半截身子总是湿的。我们问这是什么原因,父亲说雨太大,飘过来的雨打湿了。终于又一次,我们发现,我们头上的雨衣帽是干的,原来父亲用伞在我们的头上拉起了“第二道防线”。我们严词抵抗第二道防线的存在。从此,雨天接我们的父亲,他的身子没有淋湿过。
考学了。工作了。成家了。父亲也老了,退休了。他的严厉和认真没有变色。时常对我们说,在单位要好好钻研学问,和同事搞好关系,听领导的安排,不要迟到早退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记得有一天早晨,正下着大雨,我懒了一下床,等我刚下楼,迎面传来了吼叫:“人家学生都打铃上课了,还不起床?都迟到了”。我回答到:“时间还没有到呢”。“时间没到?人家都上课了,你就是这样上班的?我去问问你们领导到底啥时候上班” ?我解释说我们的时间和高中的上课时间差半个小时。“啥?差半个小时?你们学校不是共产党的学校,时间都不一样”父亲大声说。母亲在旁边附和:“你爸上班一辈子从来不迟到、不早退。总是第一个到学校的,你看看你,等铃响了你才进教室”。我只有悄悄拿起门后的一把伞就溜了,要不然后面还有更大的暴风骤雨降临。
中午休息时间,电话铃响了。电话里面传来了父亲的声音:“你早上是不是拿了我那把伞?”
伞。父亲的伞?
“你到底拿没有拿我那把伞?”
我急忙向放伞的墙角望去,父亲的那把伞倒在墙边,周围淌着一
圈水,伞面上沾了泥土。坏了,父亲的伞让我丢在哪里了。
“拿了”。我有点心虚地说。那边电话挂断了。
我火燎样的跳起来,捡起拿把伞,赶紧拿到水龙头冲洗掉沾染的泥土,撑开伞,轻轻的放在没有学生走动、打扰的、通风的楼道最里面。
下班回到家,我双手捧上那把伞递给父亲。父亲一言不发的接过伞,走到那个没人打扰的、通风的楼道边,慢慢的撑开伞,轻轻地放在地上。这时,母亲走过来说:“孩子,那把伞是你爸的命根子呀!那是第一个教师节时候,学校给发的纪念品。你们那时候小,不懂事。现在你们长大了,应该懂事了吧!”
我不由的愣住了。第一个教师节,那是一个多么光荣的节日呀!从1931年直至1985年,经历了54年,第六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九次会议通过了国务院关于建立教师节的议案,才真正确定了1985年9月10日为中国第一个教师节。
我不由的有些惶恐。父亲的这把伞,距今已经30多年了。也就是说那把伞给我们遮风挡雨了30多年,而我竟然随意地将它丢在办公室的角落。
现在我才明白,那撑着雨伞给我们设立“第二道防线”、淋湿的半边身子、时刻教导我们要认真工作的话语的父亲,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作者 洪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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