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渊潭的洋槐花盛开,像下了一场雪,白得耀眼。”每读汪曾祺先生的《草木春秋》,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父亲,想起他留给儿子的最后礼物——一包洁白晶莹的洋槐花。
那包洋槐花,是他在临终的那年春天,跑到村外很少有人去的堡子壕边,千辛万苦采摘来的。谁料那年秋天,父亲因为在一个晚上去村里文化广场看秦腔戏的回家路上,跌了一跤从此一病不起,就在快要过中秋节的当儿,永远地离开了家人……他像为幼时的我采洋槐花一样,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了我,留下了永远的念想!
小时候,院子里长满了大大小小的洋槐树。每年农历四月,洋槐花就盛开了,满树繁花,闪着银光,像下过一场大雪。父亲下工回来,常常顾不上喝水,赶忙找来长竹竿,绑上铁钩,给我们兄弟采洋槐花。他仰起头,把铁钩伸向槐花开得正盛的枝头,轻轻一拧,缀满槐花的树枝就落在地上。我急忙捋下一把,塞进嘴里,甜津津、凉丝丝的,心也醉了。
洋槐花年年盛开,我疯跑过懵懂的童年,就日益远离了它。长大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早记不清每年洋槐花盛开的日子。父亲也老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白天干活,晚上还能给生产队扬场挣工分、养家糊口的壮汉了。有一天,我才猛然发现坐在院子里洗脚的父亲,脚面青筋暴露,像趴着的一只只蚯蚓,脚趾甲没有一丝光泽。
20多年前,慈爱的母亲去世。生性朴讷的父亲,更加沉默了,就像一口幽深的古井。这两年,家里妻子生病,他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我整天忙于上班、干家务,难得回家看望父亲。偶尔回去,我也是刚扔下碗筷转身就走,很少停留。每次回城,他总是给我掂着装满菠菜、萝卜或包谷珍子的大包小包,把我送到二里开外的公路边,一直瞅着我坐上车、走远了,才慢腾腾地往回走。好多次,我发现父亲分明想留我,晚上爷俩睡在炕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解闷。但一想到一大堆家务在等着儿子去干,父亲就又默默地忍着,把快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当我因为妻子恢复缓慢心烦气躁时,父亲总是叮嘱我:“过日子就像蚂蚁串竹节,一节一节过来的。最艰难的日子都过来,你还有啥愁的!”我也是他临终前的这三两年,我断断续续地听他讲起他年轻时的事:为了养活一大家子人,供我们兄弟上学,深秋时节,在离家100多里的麟游深山,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夹袄,每天啃着硬光光的玉米面粑粑,站在冰凉的泥水地里割芦苇,一呆就是一头半月……父亲每次说时,总是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老半天了,他才回过神来,说声:“那才叫苦呢!你咋不想想洋槐树呢?”
洋槐树不择土壤,不俱风吹雨打,条件越艰苦,它也更加坚韧不拔。洋槐树木质硬扎,花可食,种子可榨油,做工业原料,连小小的树叶都有用,是猪羊喜欢的上佳饲料。它的一生,是奉献的一生。父亲,您的一生不正像一棵槐树,留下了最好最美的礼物在我的心里……
父亲,您为儿子采的那包洋槐花,永远像带着露珠一样的清香,至今还袅袅地飘着幽香,沁人心脾,若有若无。那分明是您脉脉的叮嘱——做一棵质朴的洋槐树吧,在四月的春天里轰轰烈烈地盛开!
质朴的洋槐花,就是父亲朴素炽热的爱,年年盛开,绵绵不绝!
凤翔县 王小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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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