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瑛

　　1978年春节前夕，年富力强的父亲突然中风偏瘫，失去了工作能力和生活能力。危难关头，母亲毅然挺身而出，用她那单薄瘦弱的身躯，扛起了这个上有七旬婆婆、下有四个未成年儿女的家庭骤然塌下来的天。从那时起，一干就是三分之一个世纪还多，直到今天，年逾耄耋的母亲仍然终日为照顾父亲蹒跚地忙碌着。

　　母亲干活非常细致。由于父亲右肢偏瘫，一日三餐的饭菜都要先由母亲用饭勺调适到温度适宜，再一勺勺喂进父亲嘴里。在此期间，母亲往往顾不上在父亲吃完饭前先吃一口，而她自己，经常因吃饭不合适胃痛难忍……除了吃饭，父亲的大小便、坐卧洗漱、理发剃须等，都由年逾古稀的母亲亲自照顾。

　　闲暇时，母亲经常陪坐在轮椅上的父亲聊天、回忆、听京剧。前些年，还常去附近的公园里看一看。那时，每逢五一、国庆等节假日，他们都会由女婿开车带领，外出观看市容、看看新修的道路和高楼大厦。母亲想出很多办法，使父亲的晚年生活尽量同其他老人一样有声有色。母亲不仅把父亲的饮食起居、娱乐休闲都安排的井井有条，而且一直鼓励和帮助父亲坚持锻炼，在从前住过的那个四合院里，留下了他们无数相扶的足迹……

　　沉重的生活压力，单调琐碎的家务，并没有把母亲压垮烦倒。多年来，她一直保持着乐观平和的处世心态，再大的沟坎也能从容地迈过去。这一方面在于她具有坚强的毅力与强大的内心，另一方面则归功于她有广泛的兴趣爱好，例如摆弄花草、听晋剧、读书看报等。一进母亲家门，便进入一个虽然简陋但却温暖的世界，给人一种亲切、自然、和谐之感。

　　长期见证母亲对父亲悉心照顾的丈夫曾问过她：“您这么做，苦不苦、累不累?”对此，母亲在一张纸上写下：“苦过不说苦，累过不说累，抹过伤心泪，笑得更从容，青山依旧在，玫瑰依旧红。只要用真情，只要有爱心，一定会浇灌出美丽的花朵!”姐姐也曾问她：“您如此精心照料父亲，到底图了个啥?”母亲听了这话，笑容可掬地说：“我这么做，图的就是不使儿女牵肠挂肚，让他们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工作和学习上面。”多好的老人，多么朴实而贴心的话语啊!如今，母亲的三个女儿，两个在金融单位担任部门领导工作，一个在高校任副教授，而当年父亲发病时还不满十岁的弟弟，在母亲言传身教下，年方16便考上了北京大学，后又考取了财政部的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在深圳拥有了称心如意的工作和幸福美满的家庭。

　　年年花谢花开，岁岁冬去春来，仿佛只是一转眼的工夫，三分之一世纪的时间，已经成为了过去。但是，母亲用爱心浇灌的美丽花朵，将长久地绽放在生活的沃土中，盛开在人们的心坎上。

　　父母是子女的一面镜子。看着母亲如此直到细致地照顾父亲，我看在眼里，感动在心上。2006年年初，我家迎来了一件大喜事：我将年过古稀的爸爸妈妈接到了自家楼上，从此与父母做起邻居来。

　　望着宽敞豁亮的新居，住了二十年小房的母亲激动地说：“今生今世能住上这样阔的大房子，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了!”尽管这间房是租下的，但我们几个姐妹仍然像打扮自己的孩子一样，一齐动手把新房装扮得漂漂亮亮。装完房子，我们又忙着给新屋添置“硬件”，姐姐把崭新的音响和微波炉搬了来，让父亲听广播用，妹妹买下一套热水器，装到了新房的卫生间里，我也掏钱购置了一台液晶电视机，摆在亮堂堂的客厅里，望着焕然一新的“新家”，我们一家人怎能不喜出望外?

　　当然，最高兴的人还是父亲。我的父亲是一位瘫痪病人，平日里衣食住行全靠母亲侍侯。可是，母亲年事已高，面对体重将近90公斤的父亲，已经快伺侯不灵了。我们一家人先后想了很多办法，像把父亲送进养老院，或者请个全职保姆等等，可这些办法却都不大理想，对于父亲而言，外人就算再尽心，毕竟还是外人，服侍起他不可能像老伴和子女一样面面俱到。思忖再三之后，我决定试着问一问自家楼上的邻居，看他们是否愿意把空着的房子租给我们，没想到邻居听到我们的情况之后，很爽快地同意了租房要求，而不久之前姐姐因为儿子结婚，也曾想租下这套房屋，可却被邻居拒绝。从拒绝到答允，或许就是孝心的力量使然吧。

　　自从母亲搬入新居，买菜、洗衣、做饭等家务事便由我们一家三口包揽下来，为了更方便地尽孝，我还办理了内退手续，提前离开了工作30年的学校。夏天到了，父亲很想洗个澡，自从他1978年病倒后，因为住房窄小，没有洗浴条件，只是偶尔擦擦身子，从来没有用淋浴洗过一次澡，这次住进能洗澡的新居，父亲多年的洗澡心愿终于可以实现了!一个星期天，我和姐姐把父亲抬进卫生间，坐在特制的椅子上，当水柱冲到父亲身上时，他露出一脸喜悦的神色，显得开心极了。在母亲指导下，我和姐姐仔仔细细地为父亲擦洗了一遍，对于一般人来说再普通不过的洗澡，在父亲看来真是天大的享受啊!

　　我把父母请到自家楼上的事，一时间传遍了邻里间，邻居们见了我总不忘问起这事，每次我都不厌其烦地把个中缘由讲述一般。很多人在听完我的讲述后，都要由衷地称赞我母亲实在不容易，有的邻居还认为这种养老模式值得推广，他们也要试一试。自从乔迁后，母亲经常在楼下树荫里跟邻居们家长里短地闲聊，母亲的感人事迹和人格魅力赢得了众邻居的好感，很快就融入新圈子里，跟邻居们打成了一片。母亲去医院就诊时，在医院工作的邻居尽量给予照顾方便;听说母亲爱吃糕，有位邻居还给她特地送来了糕面……

　　能和父母亲做邻居，真是很方便，老公不在家，母亲会主动邀我和儿子去吃饭，有什么好吃的，我也会给父母端上去，让他们尝尝鲜。老公和孩子都说，两家人变成一家人，既让老人过上了好日子，也让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拥有了难得的行善尽孝机会。

　　写这篇文章时，母亲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我像以往一样放下手中的事情，径直往楼上奔去，不知母亲又有什么吩咐，做女儿的一定要去看一看。

　　山西省太原市 胡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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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