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徽州的清明，照例是要吃餜的，这餜便是艾叶餜。

　　几场春雨过后，大地披上了绿装。碧草青青之中，艾草是最先被春雷惊醒的。清明前，勤快的农妇便上山采来艾叶，榨出汁液后调入热水，搅匀后再搀进碾细了的米粉。未几，一盆米粉全部变成了碧绿色，面团搓好后还得捏成碗状的小团，把事先备好的馅心放入，拍成圆溜溜的饼状。馅料一般有笋丁、豆腐干丁、辣椒、梅干菜等，当然，条件好的人家还会加上火腿肉。蒸是最后一道工序，约莫半个小时。太早起锅的话餜还是软的，容易变成糊状。蒸熟了的餜通常摆在篾匾里晾干，放餜时须蘸点水，这样才不会粘手。那一只只油亮澄碧的清明馃，如同翡翠古玉一般，温婉细腻。入口，糯韧绵软,一股春天的气息顿时洋溢舌尖。做餜的日子，正是乡村最美的时节，黄花遍地，草长莺飞，艾草的清新伴着糯米的香濡，氤氲在粉墙黛瓦的村巷，似乎也冲淡了清明该有的肃穆哀伤。

　　农村人对自家出产的东西总是没来由的大方，这清明馃也是如此，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都要尝个鲜。其实馃的味道也是大同小异，无外乎辣点咸点，但对于主妇而言，对餜的评价却是最好的褒扬。而在迎来送往中，小小的清明馃悄无声息地串起了家家户户间的感情。少时，我家的做餜事宜都是祖母一手操持，但我却嫌其味道一般，其实是因家境窘迫、祖母不舍得放油放肉丁的缘故。

　　徽人崇文，寻常的食物背后都有一两段人文厚重的故事，而吃艾叶餜是为了纪念明朝开国谋士朱升父子。据说朱升因献“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九字良策有功，面对朱皇帝的封官赏赐均不动心，只是临还乡时为独子朱同求得了一张免死契。后来，朱同因搅入明成祖与侄子明惠帝的皇权之争，被朱棣赐死，并被放言：“除非竹子能变成薪叶颜色的餜，你不吃米饭也能活，可免死罪”。百姓感念朱氏父子恩情，便用艾叶做成米餜，其色与竹叶相似。遗憾的是，还未等餜送到京城，便传来朱同悬梁自尽的消息。朱同死的那天恰逢是清明节，此后，徽州百姓每逢清节，便要做些艾餜以纪念乡贤。

　　如今，乡村里做餜的人家越来越少，因为多数家庭的青壮劳力都在外乡为生计奔波，即便再美味爽口，这餜也是没什么人吃了。城里的蛋糕店似乎从中觅得商机，做了来卖，包装甚是精美，售价也不菲。可是，缺失了乡情的艾餜，缺失了文化血脉的艾餜，还能叫“清明餜”么?

　　安徽省黄山市休宁县 潮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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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