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孩儿我回来了……
您知道吗?孩儿跪在您面前，声泪俱下。
往日我回来的时候，您总是和母亲站在老家门口，看着我上台阶，面带笑容说：“锋伢，回来了。”然后迎接我进家门，搬凳子，泡茶……
哪知道今年回来的时候，迎接我的只有母亲。我走进家门，看到祖宗牌子上多了您的名字，一股热泪顺流而下。
母亲哽咽着对祖宗牌子说：“老呢，伢回来了!往日你笑脸相迎，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爸爸，虽然您走一年了，但您身前的点点滴滴一直在眼前浮现。尤其是您最后的呼吸渐渐变慢，直到呼吸停止的表情;那因手术剃过的光头、浮肿的脸庞、紧闭的双眼……
您身前虽然话不多，但句句话都让我铭记心头。上学的时候，或许是您知道人生短暂，且只有一次，想给我一个快乐的童年。您从来不过高要求我努力学习，也不逼迫我每门课一定要考九十五分以上。您只是那句似乎不负责任的话：“念书是好了自己，念得起，我砸锅卖铁也要给你念。”
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您是多么的高兴。当时听到我说学费要六千多的时候，您就说了一个字：“有。”
自从我上了大学，您认为我长大了，总认为我做事都是对的，时刻认为我是优秀的。记得那次研究生考试报名的那天，我实在拿不准专业和研究方向。于是给您拨通了电话，您高兴地说：“专业和研究方向就选你喜欢的，大胆地往前走。”
找工作的时候，在师兄的帮助下，我顺利与现在的单位签约了，我们一家人都很高兴。但是，那年政策有变化，进这样的单位必须要经过人事厅考试，而且名额减少了，三个人争一个名额。我有些担心，而您却说安慰我：“人家肯定比不上你。”当时被您说得哭笑不得。
工作了，您只给我嘱咐了几句话：“工程帐目要清晰，不要拖泥带水。”
最后一次通话，我告诉您准备再买一套新房子，并且让刚学会喊爷爷的女儿喊您，当时您是多么的高兴，说年底让我们一起回家过年，您用“万子鞭”接孙女，您还没有忘记每次电话里少不了的那句话，让我在外少喝酒，在家对小杨(我妻子)好点。
没有想到，没等到过年，您孙女就回来了;您孙女回来的时候，您没有放“万子鞭”，而是静静地躺在家里……
爸爸，虽然您身前没有给我太多的话语，但您用一生的沉默赢得了别人的尊重。
您十四岁开始工作，退休后还自愿留用两年。四十八年的工龄，在我县是很少的，我没用听您说过;您曾经连续当过三任县委书记的勤务员，深受他们的厚爱，我没有听您说起;修建赤百公路时，您任我乡境内的副指挥长，您亲自扛仪器测量，定路线，尤其是您最擅长做群众工作，我也没有听您说过;人家说，您凭关系有关系，凭资历有资历，可最后还是个科员级别，您太吃亏，但我从来没有听您倾诉过!
退休回到老家后，您还是闲不下来，在家养牛，养猪。后来我们都反对，您才答应将牛和猪卖了，却“改行”给母亲打理菜园，并且效果很好。
闲暇的时候，您最喜欢到邻居家串门。哪怕是天黑了，还要到邻居家坐坐。平时去单位领工资，您会固定坐小琴的划子，知道她家家境不好，您每次会多给她几块钱;买回来的苹果和糖果，总会这家邻家孩子给点，那家邻居孩子给点。
偶尔到合肥来一趟，走的时候我回给几包好烟，拿两瓶好酒。您下了火车，遇到熟人就散烟，到家了烟基本上就完了;喝酒的时候也是喊上几个邻居，说是尝尝新……
邻居家有什么事，您总是很热心去帮忙。红喜事的话，人家乐意请您去女方家接人;白喜事的话，人家乐意请您去接客。在您出事的前一天，邻居家失火了，您还像年轻人一样一手拎一只水桶去救火。
古人说：“好人不长寿。”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在医院住院的时候，附近人家有电话来个电话问候您，没有电话的也要借个电话问候您一下，还有好多邻居、亲戚专程去医院探望。
实在是钱买不回您的命，那天接您回家，在救护车驶进村口的时候，路上骑摩托车的人马上掉转了车头，田间劳动的人们马上扔下手里的工具，在家里的急忙带上门，匆匆忙忙跟着救护车跑。
救护车一停，大家蜂拥而上，年轻抬担架的抬担架，举药水瓶的举药水瓶，没有抬上担架的也要用手捧一下担架，大人小孩一个一个想往前挤，想看看您一眼……
您躺在家里的那几天，多少人来探望啊!怎可惜，您不能说话，紧闭双眼，只是眼角盈满泪水。
几位小孩子不太懂事，以为您睡觉了，调皮地说：“何爹，什么时候给我买葡萄干，快醒醒，教我唱‘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
对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举着拐杖，一拐一拐地走到您床前，嚎啕大哭：“何委员，好人!祥弟，几十年啊，我们一起没有吵过一次嘴，我们说说话呀!”
还有一对八十多岁的夫妇，相互搀扶来到您床前：“祥弟，二十多年，一直是您帮我带工资，好人啊!好人!”
您的亲家母也赶来了，边擦眼泪边说：“唉，好人啊，开亲几十年，一句“多话”都没有说过。”
好人啊，好人终于留不住了。
在您去世的第二天，一场纷纷扬扬且伴随雷声的大雪，银装素裹，青山为您戴孝;天寒地冻，苍天也为您哭泣……
周围的人除了泪水之外，就是惋惜。都在惋惜您怎么不过完年就走了，这么一个不得人嫌老人怎么就不能多活几年。花圈堆了一大堆、挽联挂满了墙壁。
其中一位老人不顾天冷，敏思苦想，用颤抖的手写下了一幅挽联：“里邻唯美甚是相交持事做人可歌可敬，后嗣多贤能全教导荣庸五福无负无常”。
或许是感情深厚的结果，也或许是发自肺腑，应该说，是对您客观的评价。
爸爸，一切都过去了。人间通往天堂的路有多远，那里是否也有病痛的折磨?人生真像佛书上说的那样，昨日还是烧香客，今日变成受香人。
爸爸，您在天堂里还好吗?家里的板栗树发芽了，您怎么不担心要修枝呢?
跪在您的面前都不能听到您说话，您还能像以前一样，清明节前给我送水菊粑，多么希望站在火车站出站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众看到您的面孔。
爸爸，这边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是您哭了吧!
安徽省 何卫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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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