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长生

　　1979年的除夕夜，他独自徜徉在学校的校园里，校园很宽阔，空荡荡的，走进简陋的宿舍，伸出两只手在烟囱边上烤火，手有些暖了，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看厌烦了，走出门去，到传达室和看门的崔大爷拉呱。

　　崔大爷说，今年除夕，整个校园就咱们两个人，我做饭，咱们就是一家人，一起过除夕。看门的崔大爷是个残疾人，娶了个柳州女人做老婆，那些日子，女人母亲病了，回去照看，就剩崔大爷自己了，回家是一个人，在学校里也是一个人，他索性自告奋勇地让两位同伴回家过年，自己留下值班了。

　　传达室空间不大，地下放置着一个小型煤油炉和一只小铁锅，旁边桌子上有几个咸菜和一小袋米，黑黢黢是油瓶里的油也不多了，崔大爷说做年夜饭，可是，拿什么做呀，他知道崔大爷是在安慰自己。我们只能凑合着做平常的饭，吃饱就行了。他低头不语，情绪有点低落。内心很纠结。

　　想到家庭的不幸和变故，心情像这十冬腊月的天气一样清冷。母亲早在他还不记事的时候，就故去了。他一直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父亲是个军人，退伍后安排在银行工作，后来，他响应国家号召，怀着一腔热血，主动辞去公职，回老家当一名普通农民，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可是那年月，难有作为。

　　农村吃大锅饭的体制，农户一年干到头，年终结算，不仅不分红，还要倒贴给生产队拿钱，那一年，父亲无奈，离开家乡和父母、孩子，投靠黑龙江佳木斯郊区亲戚家，找工作、讨生活去了。那一年，爷爷奶奶相继过世，在放寒假的时候，他也就没处去了，好在学校里对他非常关心，知道他的情况后，安排他护校，每天给他五角钱护校费，缓解生活压力。尽管如此，也难以冲淡他内心的寂寥。

　　当他听到校园外面鞭炮响起，家家户户欢度除夕的时候，他能做到只能是和崔师傅相互慰藉、抱团取暖了。好在能有一个人陪伴，可是，想到往年爷爷奶奶在世时，除夕一家人吃饺子、快快乐乐的情景，心里像是打碎五味瓶，眼泪在眼眶里转悠，他又不好意思让崔师傅看到，每当眼里有泪花，就会转过头去，让泪花在眼眶里转两圈，等泪水退潮了，再回过头来，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门缝里透着凉意，一股风把门吹开，透过屋子里延展到路上的光亮，远远看到有一个人走来，定睛一看，是他的班主任杨老师来了。

　　他非常惊讶，说：杨老师，您不是回家过年吗?怎么，没走啊。他知道杨老师父母在乡下，是要回老家陪父母过年的。

　　杨老师说：我知道这学校，就你和崔大爷两个人，我把回家的日子，往后推一天，今天看看你们，陪你们过除夕。接着，杨老师从带来的提兜里拿出一碗炖好的猪肉，说,今天下午炖的，你们快吃吧。还给我们带来一包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是软糖、瓜子和花生。

　　那一刻，他激动地控制不住了，眼泪流了下来。就是他的亲戚，此时此刻恐怕都想不到看看我们，和他们不沾亲带故的班主任老师，竟然这样的把看望自己父母都推后了，来看望他这普普通通的学生和崔大爷这样一位老教工。

　　送走杨老师，煮在锅里的米饭熟了，他和崔师傅美美地吃了一顿除夕餐。虽说不上丰盛，但那带着浓厚情分的晚餐，心里感到非常温暖。

　　一年接一年，我们的生活会变得更加美好，这种变化背后，有很多人在为我们助力，无疑，他的班主任杨老师，就是在背后默默助力的人。

　　相比锦上添花的喧嚣，默默的雪中送炭的暖意，更加可贵。它让人什么时候想起来，就心如潮涌、热血沸腾。无论是哪年，都会悄悄划过，唯有在年份里的情分，深深镌刻在记忆中，涂抹不掉。

　　天津市宁河区 卞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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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