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吻西山夕阳红 致敬逝去的青春
——说给润镇中学高七二班全体同学的公开话
魏志孝
润镇中学高七二班的同学们:
田兴民同学把我拉进了同学联合会的微信圈,在圈子里,看到了一张泛黄褪色的黑白照片,那是一九七二年照的,是润镇中学高七二班同学的毕业合影。看到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照片,一下子勾起了我许许多多难以忘怀的陈年旧事。
时代的专列,一下子把我推向了七一年春。
七一年,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照样轮回,文革接近尾声,十年动乱,十年劫难的影子逐渐缩小,复课闹革命的声音愈来愈强。恢复高考制度的前夜,仍漆黑一团,瘫痪的升学制度死而复生,露出了一丝微弱的光辉。记忆中全县设立了四个高中点(官庄、润镇、淳化、方里),到底几个,记忆不那么清楚。当时是推荐制度,不管你学习成绩如何,只要出身贫,根子正,表现好,心红志坚,语录不离手,嘴里念斗争,敢和地富反坏右划清界限,就有幸被推荐上高中学习。我们这一届学生,是几个年级混合产生的畸形班。虽然都是五零后,但年龄相差一两岁,三四岁,甚至四五岁不等。且是两原(十里塬、润镇原)六乡(十里塬、马家、北城堡部分:卜家、润镇、车坞部分)汇聚而成的班级,分布广,性有别,俗有差,文化底蕴参差不齐,经见略有不同。记得刚入学那阵,男女同学之间有一条鸿沟,不能并肩而行,不准擦肩而过,不敢交头接耳,那能暗送秋波。那时候,我们都很单纯,好像没有心思,没有意识暗送秋波。心田纯净地像一张洁白的单道林纸,既薄又脆。如果在操场上碰见女同学说句话,操场那边就有同学发出“啊—,咦—”的唏嘘声。
记得刚到润镇中学不久,学校总务要求我们到五合水库放水,学校蓄水池淤泥太厚,,影响水容量。总务主任,没有入冬就带上了耳朵套的刘世厚老师,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高七二班。我虽然个子小,但有力气,加上勇敢,第一个下到了池子里边淘泥,我在下边装,其他同学在上边搅。开始是一拃深的泥水,需要用马勺舀,后来就成了泥。一个中午,水池的泥就淘完了,我却成了泥人。当时,家里穷,老虎下山一张皮,没有衣服换硬拉了任地劳的一身衣服换上,把泥衣服往床底下一塞,就到操场上“猴”去了。晚上发现衣服洗净、晒干、叠好,放在床上。原来是任梅叶、宋月霞和谁洗的,那个同学已记忆不准,这件事就引起了其他同学奇异的目光和眼神。
淘完水池的第二天,我们去总务那儿去问:“老师能不能附一点辛苦费。”总务老师问:“淘光了没有(光,方言,完的意思)?”我们回答“淘光了,一点都不剩”。那老师回答:“没钱。”我们讨了个没趣。一问二光三没钱,那就是我们尊敬的韦光田老师。从此那个老师的绰号就是一问二光三没钱。后勤上还有左天元老师,记得那时没有教科书,我们自己动手,刻印教科书,我钢板字刻的不错,水宝林刻的更好。刻印教科书,需要到总务领取十六开白光纸,左老师总要问印什么?需要多少张,每次只多给两张,还是浸版用的纸。我们当时就给左老师砸洋炮说:“一根钉书针坏了,左老师拿到淳化去电焊。焊好拿回学校,又不慎丢了,左老师买回了几把蜡烛,发放到各班,让同学们去找,找了一天一夜,实在找不到,就把这事报告给了校长吴老师。吴老师左手把眼镜往上一掀,右手一挥,果断下令‘全校警戒,挖地三尺,不信找不到。’。”这些虽然都是我们砸老师洋炮的话,从另一个角度折射出那个时代,那些老师艰苦朴素、勤俭节约、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一点都不马虎的精神。折射出他们从我做起,从节约一张纸,一滴水,一粒米,一根钉书针做起,不浪费的伟大形象。
他们该节约时就吝啬的要命,该大方时也从不缩手缩脚。记得离毕业剩十几天了,学校安排免费为我们合影留念,那一张六寸黑白照,上面不流畅、不规范的隶书字还是我写上去的。毕业那天,具体日月都记不清了。由于我们是文化革命后第一届高中毕业生,学校为我们举办了欢送宴会。校长致了欢送词,总务准备了丰富的席面,还特意加了酒,添了烟。全校老师成了宴请我们的服务队,掌大盘的,端饭下菜的全是老师。那些热情的老师,那些感人的瞬间,直到现在我仍记忆犹新。
第二天,当我们背起铺盖卷,和老师、和同学们握手告别的时候,不知咋啦,同学们哭了,老师也黯然泪下。依依惜别之情,难割难舍之意,难分难离之境,一语难表。我握着刘世厚老师的手问:“您们对我们为什么这么好?”刘老师对我提出的问题做出了肯定的回答:“你们这班娃,给学校把力出了。”
从今天开始,我们班六十一个同学,离开了可爱的母校,离开了尊敬的老师,离开了近千人的大集体,各奔东南西北,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但“你们这班娃,给学校把力出了”的话,在我心里深深扎下了根,经常会泛起我们在学校生活的点点滴滴,勾起那些难以忘怀的记忆。
在学校我们经常到五合水库放水,那是我们师生的食用水,生命水。半夜起身布阵,天黑还不能收工。水池放满了,我们才从上到下逐渐撤兵。我“猴”身轻,跑得快,必到水库。记得一次放水,我们准备的一天干粮都吃光了,一个女同学剩了一个饦饦馍,姚琳饿的眼前发黑,曾不住了。这个女同学就给了姚琳半块馍至饥,姚琳就以为这个女同学对他有爱意,就暗送秋波,追的死去活来,成为我们一时闲谈、嬉戏的爱情佳话。
记得在沟东沟割柴,回校路上,我们躺在柴捆上休息,一个男同学闭着双眼,嘴里念叨着高七三级一个女同学的名字:“你好漂亮呀,我好想你呀。”而成为我们趣谈、耍笑的闲话,逗说“老牛还想吃嫩草”。回想起来,青年时代的纯真、热情、狂妄,既让人羡慕,又让人留恋。每当上课的时候,学习委员起歌,我们男生就插进去黄谣唱“七月里七,八月里八,提上蓝蓝熬娘家,出了门,端朝北,半路上碰见日本人,哎哟,我的大娘呀。”第二段,第三段就黄些。唱的这些意思男同学心清肚明,女同学糊里糊涂,不知唱的啥,一脸茫然。现在唱起来,笑不掉大牙,也会笑破肚皮。
记得我们去安子哇煤矿给学校灶上拉煤,吴校长动员,总务处加油,班主任鼓劲。我们组织了二十辆架子车组成的车队,凌晨一点动身,东方露白我们就到了安子哇。装煤时,一块百十斤重的块煤,我和公永信老师(班主任)去抬,我没有抓牢,结果中指被煤块塌伤,鲜血直流,刘世厚老师急忙撕下火柴拎纸贴上,用纸一缠,轻伤不下火线,又继续装煤。上坡时,我右手受了伤,鼓不上劲,只好用左手掀,直到半夜才回校。
记得那时是背馍上学读书,国家有规定,高中住校生可转110斤粮食到学生灶,转的是秋粮,粮站按比例供给,百分之六十是主粮(九一粉,就是一百斤小麦搭九十一斤面粉),百分之四十的粗粮,玉米珍,高粱米。学校周三提前放一节课,让我们回家取模。学校离我家十里路,还要翻通深沟,半小时跑回家。回家后,囫囵吞枣吃上点饭,背上母亲准备的加梗面锅盔或者蒸馍,半个小时又返回学校。来回一个多小时,翻沟过河爬坡,专拣路近的羊肠小道走爬行滑。一年下来就炼就了双腿,有人就叫我“飞毛腿”。在学校举行的运动会上,一千五百米、三千米长跑,我不但取得了第一,裁判老师还宣布我两项攻破了润镇地区的记录,就此我成了“五好”运动员。记得一次回家取馍,母亲不在,上农田基建工地去了。无处吃饭,就在大嫂家里咥了一碗洋芋疙瘩,回校时,翻沟过河急爬坡,没扣纽扣半显怀,风儿吹,受了凉,结果上吐下泻,晚上给我的床友任地牢吐了一脖子。现在回想起来,愧对他了。那时衣被都很薄,冬季又是干楼净板,冷地睡不到床上去,我们只好到操场上跑上几圈,身子暖和了才钻进被窝。
记得副班长王振华回家取馍,路过小玲(魏风琴)她婆的崖背上,崖背上栽有杏树,杏子发白泛红,诱得嘴流口水。王振华看了一眼,小玲她婆看见后,开口就骂:“瞅刀子哩。”气得这个血气青年,一班之长,也无可奈何。到了晚上,人宿夜静,我和魏述林溜出宿舍,翻越围墙,来到小玲她婆崖背上。杏树有一把粗,树干上绑着枣刺,上树困难。可述林拾到杏树跟前,三下五除二就取掉枣刺,爬上杏树。杏树有三个树梏,是接上去不几年的接杏,没有长结实,述林脚一蹬,手一扮,一个树梏劈叉掉了下来。我肩扛树梏,示意述林“撤”。这次我俩演绎了孙悟空上山扛桃子的形象,到了五爱一个生产队的麦草摞底下,安全了,我俩吃了个够。还剩了两兜兜,拿回宿舍,塞在了床底下。
第二天早上,我们正打扫卫生,小玲的婆婆寻到了学校,说我们学生偷了她的杏。王英老师在院子里接待了这个“不速之客”,我心里很是空虚,害怕小玲她婆闯进宿舍,发现藏杏的秘密,人藏俱获。这时我急中生智,就煽和着给王老师说:“没拉住,谁能说是我们学校学生偷的。”王老师听我这么一说,不但批了小玲她婆一个光杆,还没好气地撵走了她。小玲她婆走了,我悬着的那一颗“贼心”才平静了下来,真是有惊无险,天助我也。
回想着,念忆着,梳理着,书写着,我竟笑出了声。
记得东西很多很多,简直就能写一个长篇,优美的学生时代,就是一本《平凡的世界》。我学会了针灸,梁春莲感冒了,我和公老师给梁春莲治感冒。任正娃腿疼,我给针灸,任正娃晕针了,脸色发白,身体打颤,惜乎把我吓死了。我和公老师到魏彩霞屋里做客,她的老父亲满头银丝,鹤发童颜,可亲可敬。她给我们做了一顿烩麻食,吃饭时,公老师不小心撞翻了饭碗,烩麻食撒了一方桌。当时,魏彩霞收拾残局手忙脚乱的样子,现在仍历历在目。罗春霞家里那一个黑得起明发亮的油漆板櫃,使我一生中很少见的。还有梁振华家里的那一条麻麻狗,还有……
我们学校在县上算得上一个重点中学,样样跑在全县的前列。学校成立了宣传队、体工队、无线电小组……
我在宣传队是敲子的,现在我还清楚记得安心老师给魏彩霞纠正“挣扎”一词读音的口型、表情、动作。任玉兴扮演杨子荣,唱“朝霞”那一折戏时,锣鼓队七锤打完,音乐开起,他开唱早起来一拍,“朝”字刚以出口,觉得早了,又发出来第二个“朝”,惹得台下轰然大笑。低年级同学以后见了任玉兴就叫“朝朝”,气得玉兴胡骂哩:“朝,朝你妈屁哩。”不知咋了,玉兴和炊事员老王、老肖闹火了,打起来了,两个炊事员打玉兴一个人,玉兴个子并不高,可劲大,两个炊事员没有打过玉兴,叫玉兴把两个炊事员一伙掀进了灶膛里,闹得炊事员满脸是灰,成了一只画眉子猫。我们为玉兴喝彩,以后,在没有人欺负我们班的任何一个人。
记得七二年四月,宣传队去淳化汇报演出,好几个节目获了奖,当时县广播站在有线广播上放了好几天,小常保《八年前》,李奶奶的《听奶奶说》,陕北民歌《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这些声音好像永不消逝的电波,还在脑际萦绕。这次演出,我却把子敲打(打,方言破碎的意思)了。
体工队,我开始是长跑运动员,在县参加了八百米竞赛,把我曾呱了,才跑了第四名。这次我才体会到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真正涵义。最后县上组建足球队,我又进了足球队,训练了三个月,就到永寿参加比赛,十五天,接近三十场比赛,一个足球都没有踢进去。最后一场和旬邑比赛,任文焕踢进了一球,胜了旬邑,成了倒数第二名。
无线电小组成立后,我当了组长,第一次安装收音机,不小心,戳坏了一个三级管,安心老师狠批了我一顿。润镇中学无线电小组的第一部收音机,还是水宝林主持安装成功的。“润镇中学无线电小组出品”的字样,也是水宝林用仿宋体刻上去的。
一九七二年年末,我们离开了母校。当我们背起铺盖卷正要启程时,有的同学喊丢了收音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调侃,还是做恶作剧,那不可而知。同学们怀着忐忑的心情,猜疑的心思,谱好的初心,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毕业了,先是十五个同学参军了,当上了威武的、火红的解放军,踏进了军营。再后来,郭军锋进入了淳化英语班。再后来,听说张秋兰、王振华上了大学。看见刘文理、张惠琴坐在政府的座椅上。再后来梁春莲、马日超、刘西存、童翠莲、宋月霞……走向了工作岗位。我却呆在农村,继续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听到的,看到的这一切,我失眠了。
再就没有了后来,后来的事就记忆不清了。偶尔会见到一些同学。
同学们,一晃四十几年过去了,我回忆的那些陈年旧事,像是珍藏很久的画卷,展开了,还是那么清晰,那么天真,那么可爱,那么具有诗情画意。我回忆的那些杂七乱八的碎事,就像洞藏了四十几年的醇酒,谁打开,谁其乐无穷,谁喝了,不醉怪我胡吹冒料。
一晃四十几年过去了,人各有志,活法不一,各人谱写着自己的幸福,寻找着自己的乐趣。辉煌也罢,平俗也罢,官大也罢,没官也罢,钱多也罢,钱少也罢,结果可能是一样的:赤裸裸来到人间,不带半根草而去。
看到其它同学聚会的场面,我不但羡慕,而且嫉妒。我们怎么就不聚会一次呢?甭害怕,见了面,我不会借钱,再不会要官。费用哪怕实行AA制。
渭北旱原的家乡,土厚坡高,沟壑交错,山峰翘首,林壑幽深。冬风习习,清寒袭人,紫雾萦绕,神清气爽。河水清溪,一尘不染,掬水而饮,甘冽清凉,齿频生香。风景家乡独好,然而,春夏秋冬,像箭一样轮回。我们已年过花甲,已有六个同学轮回去了,我们也该到轮回的时候了。不聚会就来不及了,今晚裤子脱了,明天就可能有人裤子穿不上。因此,建议高七二的同学聚会一次。见了面叙叙同学情,唱一唱女同学没有听懂的“七月七,八月里八”的黄谣。
看到这篇文字的同学、朋友,可以点赞,同意转发,欢迎文后留言,给点粮草也不嫌。只要愉快、高兴,舒服就好。
日吻西山夕阳红,逝去青春不回头!期盼速聚叙旧情,老有所乐留清风。
作者:淳化县十里塬镇魏家村 魏志孝
魏志孝个人专栏
责任编辑:刘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