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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西部教育网连载之王向力:榆林小记(散文)

日期:2019-01-04 14:56:46        来源:陕西文学    浏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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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西安往延安走,满眼化不开的绿色,恍惚间竟不知自己是往北去。去年春末时来,满山架岭的只是光秃秃的枝桠,想这个地方的植物也和这里的人的性格一样,该缄默时一言不发,有情绪时便热情四射,毫不保留。过了延安城,车子依旧在沟壑里转来转去,庆幸的是如今来陕北再不用翻山越岭了,可扑面而来的是一个山峁连着一个山峁,大片的绿色也随之消退,山道长得长虫的尻子没有尽头。人心里就开始有些焦急,抬眼望天,天是蓝格莹莹的,几乎看不到一丝云彩,觉得车子在开始爬一处缓坡,上去了,屁股一甩,斜斜地开始朝下行,刚说到了开阔地了,眼前就起了黄雾,细沙粒子刷刷地扑打窗玻璃,几十丈外的景物就变得影影绰绰。朋友说,我们进了毛乌素沙漠沙漠了!雾其实就是风卷起的沙尘,看路两旁起伏的沙包上趴覆着的一簇簇的矮草,都在风里头舞着,抖着。过了无定河,风沙终于停了下来,天还是灰蒙蒙的,再往前走,我们看见榆林城了。

  红石峡和镇北台

  住下来天开始落雨,一珠珠往下砸,落到地上是绽开的一朵小花。风随着愈来愈大,城墙外的一排柳树就癫狂着扭摆。这地方太过平坦,虽然东有驼山,南依红山,往西又有一座称作黑山的地方,哪怎么能叫山呢,放在关中,只是一道狭长的土丘罢了。风雨要来,其实是无遮无拦的。我们往红石峡走,天上滚动着漠漠黑云,路旁的高柳、钻天杨呼啦啦地响,响声是往高处走呢,呼儿——呼儿——刚喧起声浪,忽的一下就消失了。

  疑心在这开阔地怎么会有峡谷,忽然就听见了哗哗的水声,一扭头,看见桥下一道流水正在奔涌,两侧的崖壁有如刀削斧砍。红石峡原来是这沙漠绿洲间的一道谷地。我相信正是因为有了这条河的存在,才有榆林这座城的。河名榆溪河,自内蒙河套地区来,在这里转一个大弯,注入无定河,无定河最终汇入黄河里去。榆溪河在这里滋润出一片榆树的林子,也使其它植物有了生存的可能,让这里水草丰茂。看看,左边是不可征服的沙漠,往南是茫茫的草原,那位戍边的官员骑在马上,伸出鞭子点点地,说,就在这里驻扎吧。这是一位深谋远虑的人,他准确地划出北部边境的界限,北部虽可征服但不可驻守,有时看似往前迈进,实质是一种后退。他这么一指,从寨到卫,从卫到城,榆林城便慢慢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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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朝多以文官戍边,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最早青睐于红石峡,一方面有了悠游寄托诗情的地方,一方面也想用摩崖石刻记录自己的功勋。榆林城外别无他处,只有这一道红色的谷地了。这是一片书法的展示地,凡120余幅,诸体皆备,镌刻在两岸的崖壁之上。擘窠大字高则数丈,几百米之外清晰可见。我们沿着崖壁前行,一个石窟接着一个石窟,那些石窟都高悬着,需要攀援陡峭的台阶方可进去。石窟里原来的雕像或塑像都没有了,唯有一些精美的藻井还在默默经受着风的侵蚀。倚在石窟边,满谷的风声、水声和雨声,低头看柳树杨树的树冠在眼前舞动。红石峡浸满在巨大的声响里,隐隐中有着金戈铁马的怒气和儿女情长的柔肠。

  进一个石窟,发觉四壁绿苔暗生,满室氤氲着水汽。低头看时,有一道清澈的水正沿石窟边开凿的沟渠流动。惊喜着往前走,后面的石窟里依然有水,原来是这一条连通的水道。水道在石窟走完后显露在崖壁之外,蜿蜒着向上游某地而去。这是一条灌溉渠,在古时候无法直接从河里取水的情况下,依势取道,解决河两侧高地上田地的缺水问题。我曾在故乡见到业已废弃的小渠道,那是在饥馑年活人无数的水利工程,都是清末、民国期间乡绅们的杰作。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仍然在使用的水渠。它们沿着两岸的崖壁底穿行,除了少许在石窟里显露,其余都深深地钻进山崖里面。在山崖里开凿,自然是一个费时费力的大工程,不知道它始于何时,谁人主持?只是开凿者当年并未考虑到流水侵蚀石窟的因素,现在河对岸的几处石窟近似坍塌,崖壁也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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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将红石峡里的石刻文字及其作者的身世,石窟开凿的时间和历代整修工程作细细的整理和研究,这当是榆林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神祗的崇拜,耗费如此大力开凿这么庞大的石窟群,它的历史背景和民间群体的信仰是丰富多彩的,毕竟这里有过华夷杂处,南北互市的繁华。

  可惜,我未能找到有关资料。对于红石峡的开发,榆林人仅仅只是开始。

  进款贡城时风雨大作。这种气候里登镇北台正是恰逢其时。万里长城第一台,是在秦朝长城遗址上于明代修建的。站在台顶,四野一览无余。想想当年的盛况,长城防御体系在疆域里形成一个大大的“T”字形,500米一座烽火台,遇到敌情,燃鞭炮,举狼烟,瞬时北京和长安都能知晓。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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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到明代刘敏宽《镇北台》一诗:“重镇秋声霁色开,巡行不是为登台。千山远向云霄列,一水还从沙漠来。戍阁崔巍天阙近,塞垣缭绕地维还。凭高极目狼烟靖,恍是逍遥阆苑隈。”塞外风光与和平安宁的情景,他几乎说尽了。

  站在这样的台上,思绪是纷乱的,看不尽的天高地阔,斩不断的思乡情愫,战争与和平,千余年来在这里推磨式的旋转,一页页王朝的兴起和衰落,你能说和这里没有联系?

  多少年前,陈子昂写下“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的诗句。我总是将他笔下的幽州台想象成眼前的镇北台。

  去佳县

  去佳县,就想起《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和《东方红》了。

  车子在川道里穿行,阳光灿烂,天空如洗。这是一道米粮川,榆树、柳树蓬蓬勃勃地长着。最奇怪的是那些柳树,矮桩上分出枝枝粗长的柳条,于顶端撑起一团团毛绒绒的脑袋。有一条河跟随着我们,一会儿细流隐隐,一会儿流水潺潺,开阔地里的苞谷已经半人高了,绿莹莹地耀人眼睛。过了方榻、王家砭和通镇,再翻一座小山,看见几乎是悬崖上长出的一层层房屋时,朋友说,佳县到了。

  佳县的味道是石头和水的味道。向东紧靠黄河,身后有葭芦河蜿蜒注入。大太阳照着,四处弥漫着岩石和黄土温热醇厚的气息,还有各种不知名植物的气味。从山后往山顶县城上,车子扭来扭去,人就十二分的恐慌,却见那些骑摩托车的小伙子们,猛踩油门,沿公路呼呼地窜上窜下,一副视若无物的神气,便想这些人必定是那些镇守要塞军士们的后裔,天生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气。路上小车不少,可是拘于地形,停车成了困难,往往是在两段石子路的交错处,拓开一片空地,车子颤巍巍地泊在那儿。有的干脆修一截小路,将车开到自家的窑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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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拐了几道弯,穿过一道连接一处沟壑的大桥,我们进了县城街道上。街道颇宽展,可容两车相错。再抬眼向东看,黄河就在眼皮底下,滚滚的黄汤沸腾了的铜汁一般地涌动,风也就忽然大起来,刮得人睁不开眼睛,眯着眼看山底下一片红色的塑料袋,飘飘忽忽地往上飞,飞过头顶,又颤颤巍巍地一旋,落到身后的坡上去了。临黄河的这一面坡势更陡峭,奇怪那些房屋竟稳稳当当地踞坐在悬崖边上,房屋随物赋形,上下错落,推开人家的前门,脚下就是另一家的屋顶,小院里有不繁的花,静静地开放着。路也歪歪扭扭,或宽或窄,总能连接到山顶的街道上。山上有泉水,解决了长久居住最重要的问题。当年寨子里的人便不愿搬迁他处,世世代代地住在这里了。正常情况下,这里远离河川,交通不便,可谁愿意离开高处呢?能够如此亲近第一缕朝阳的光亮,夜里在枕上听着黄河的涛声入眠,而一出门便眼界开阔,举目望望,隔河临县的山峁起伏着,像似万千奔腾的野马,绳子一样的小路甩来甩去,路上的车辆和行人如同蚂蚁。而遇到战乱年代,封死上山的路口,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能引人注目的地方,自然以自己的独特的形态存在。当城市和乡镇都变得大同小异的时候,佳县独有的态势依然不可更改,虽然跟随着潮流也不可挽回地毁坏了一些可以称道的建筑,而现在的管理者终于看到了县城的优势和长处,沿着峭壁新建了城垣,修补恢复着碉楼,将凌空而立的香炉寺也修葺一新。站在这悬崖上的县城里,看阳光倾泻,白云自塞外飞来,由不得要冲着黄河作一声呐喊。虽然山不能应谷不能鸣,可人在渺小里终于感到了自己的力量和豪雄,想着眼前黄河的怒涛也算不得什么了。他们是想飞跃黄河,千里山峁也只是脚下的泥丸。我就想这里的先民,从各处征兵而来,性情或许暴烈,也可能安静温柔,或许兼而有之,可慢慢地生活下去,风霜磨砺着躯体,阳光打磨着性格,大河涤荡着情绪,性情中的刚烈成分便更加稳固而外露了。而这种性格外化为他们的艺术形式,就是唱起来高吭入云的民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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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晓得

  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哎?

  几十几道弯里有几十几只船哎?

  几十几只船上有几十几根杆哎?

  几十几个艄公哟嗬来把船儿扳?

  听听,这样的歌词这样的调子,也只有这块土地里才能生长出来。

  说起《东方红》的创作,至今还是一桩公案,据说最先是一位学校的老师创作出来的,李友源唱响,他到安塞去贩羊,沿途寂寞,便唱起来这首听会了的歌,被鲁艺的学生发现整理。谁是作者,至今还有争论。只是不可争辩的事实是,陕北有了佳县这一片土地,这一方水土养活了的这一群人们,他们在高高的山峦顶上居住,头顶上是几乎可以触及的太阳,风里来浪里去的,生命的深处是随时可以涌动出这样的旋律的。

  白云山

  沿着葭芦河走,村镇颇多。每一座村庄都有庙宇,都建在最显眼的地方,或者坐落于路口,或者雄踞在抬眼可见的对面山峁之上。庙宇修得富丽堂皇,想来是筹措和谁人捐赠了不少的钱财。村连着村,庙也就连着庙,一路上看不完,而终于到了白云山,见到气势更为恢弘的白云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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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对生命无法把握时才可能出现对神祗的膜拜,罗素说恐惧产生宗教,而对宗教而言,既要解决生存的实际困境,也要安妥人生一世的浮躁心灵。对于陕北和更多地方而言,我相信拜服神祗都是显现着生活的实际需要。榆林地区干旱少雨,风调而雨不顺,一年的降雨量总是集中在一个时段降临。2012年7月间,大雨滂沱,山洪暴发,冲垮了多少山梁,也下塌了白云观一间宋代的建筑。不知道龙王是不是昏了头。

  我们上山去,路途上遇见一个香客,说,你们这个时候来正好,要是碰到庙会,那人稠得就挪不动了。她伸手指指一截路:就这么长点路,得走一个钟头。我说,人咋就这么多呢?她瞪大了眼睛看我,你不知道?白云山的签可灵验了!毛主席就抽过。我说我孤陋寡闻了。

  这里最古的建筑是宋代的,据说李玉风真人在这里居住,思谋着要建道观,可四周群山童童,到哪里去找木头?想不到黄河里忽然飘下大堆大堆的木料,飘流至此便盘旋着不走。民间流传着这是玉风道人的法力所致。后来到了明代,不知什么缘故,万历皇帝竟然敕谕建大藏经阁,派人送来御制《大藏经》4726卷。1947年,毛泽东转战陕北期间,来到这里,抽到一支吉签,签曰:日出扶桑。据说又得一组数字8341,后来毛泽东果然享年83岁,领导中国共产党41年云云。山以神名,神以人间之主为贵,历朝历代,大约概莫能外。

  天色蓝得让人心醉,坐在山头,仰面看天,天上是一朵朵的白云,或聚集一处,慢慢地变动着姿容,像似草原上飘来的羊群,忽而高扬起一端,又像一条腾空欲飞的龙了;调皮的几片云彩,在空中划一道长长的弧线,稀薄了自己,渐渐没了影踪;最妙的是那些飞动的云片,自北向南而来,它们掠过我的头顶,将影子映在黄河里,悠悠地往我的故乡方向去了。而山的周围风声四起,听见阵阵的林涛声、黄河水流声、塔沿铃铛叮叮作响声,间或有人尖声喊话,钢丝一般抛向空中,倏忽又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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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曰白云,观亦以白云名之。我们下得山来,扭头再往上看时,见一朵白云从河对岸款款飞来,落在山巅,久久盘旋不去。我不觉哦哟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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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王向力,蓝田人,七零后。发表中短篇小说《寒尽不知年》《续修家谱》《净土》《寻找薛文彦》等十多部,是秦地最具实力的青年作家。

  《陕西文学》杂志由陕西省写作学会(省内四十多所公办高校文学和人文学院为成员单位)主办,本刊立足秦地,面向全国;团结新老作家,发掘文学新人!从汉唐沃土出发,追寻人文价值。在当代民族文化大潮中,努力打造陕西文学新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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