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秸垛
作者:奥翔宇
在我心目中,故乡就是一幅风景画。
广袤的田野,清澈的小河,仄逼的小桥,连片的果园,再加上鸡鸣犬吠、牛欢马叫,真让人流连忘返。
其实,在这幅风景画中,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打麦场上高高的麦秸垛。麦秸垛在平展展的地面上勃然矗立,如一朵朵硕大的金黄色的蘑菇;顶端和蓝天交接之处,显出一条柔和而美丽的弧线,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麦秸垛是丰收的标志。生产队时期,集体耕种庄稼,哪个生产队麦秸垛数量多、块头大,就证明哪个生产队收获的小麦多,这是瞒不过人的。土地分配到户以后,一看麦秸垛大小,便可以对这一家的生产生活状况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垛麦秸垛时,夏忙己进入尾声。人们在麦场上忙碌着,却没收割、碾打、晾晒时那样辛苦和疲劳。垛麦秸垛是个技术活儿,一般都是由农活高手来做。不够格的人,也许一辈子也没有这个机会。土地下户后,各家忙各家的,几乎人人都有了机会。垛成的麦秸垛大小不一,方圆各异。听妈妈说,她上小学时就曾经站在麦秸垛上,挥舞木杈,左拨右推,前收后放,俨然一位正在耍枪弄棒的武林少女。
麦秸垛是农家的宝贝。“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娃娃热炕头” ,这是关中一带老百姓祖祖辈辈公认的理想型生活。喂牛,就得有饲料,而麦秸则是最基本的饲料。“热炕头” 更是冬季一家老小的活动中心。每到黄昏时分,便有老太太、小媳妇提着大竹笼从麦秸垛上撕扯下许多麦秸,将它塞进黑黝黝的炕洞,再填加上麦糠、木屑之类的东西点燃。随着哔哔卟卟 一阵声响,缕缕青烟徐徐冒出,不大工夫炕就热了。一家老少拉开棉被,或坐或卧,各随其便。家里来了客人,便邀请上炕,一边抽烟喝茶,一边谈天说地,十分惬意。晚上钻进热被窝,任凭门外寒风刺骨、雪花飞舞,却不觉寒冷。除此之外,用以烧水做饭,也是一大用场。在买不起煤炭的岁月,麦秸垛的确带给农家许多温暖和欢乐。
夏秋时节,麦秸垛就是农民砌成的金字塔;而进入白雪皑皑的寒冬,大雪覆盖了村庄,覆盖了田野,麦秸垛又变成为冰雕玉砌的雕塑。尤其是四周悬挂着那么多长长短短的“冰溜子” ,晶莹剔透,闪闪发光,麦秸垛简直成了天人合一的艺术杰作,神奇极了
月光皎洁的夜晚,打麦场成为农村娃娃们的乐园。小伙伴们围绕在麦秸垛周围唱呀跳呀,学“打仗” ,抓“特务” ,捉迷藏,翻跟斗 ,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声音传得很远。直到月上中天,在大人们的催促下,他们方才恋恋不舍地回家休息。
麦秸垛的大小、方圆,全由垛上“把式” 决定,其它人员都是“配角” ,起上料和参谋作用。“把式” 一脸庄重,俨然总工程师,挥舞着犹如魔棒似的木杈,或接或推,或拍或砸,力求均衡实在。越到垛顶,越显功夫。顶端高达数丈,易于招风,必须扣紧茬口,盘好压实,浑然一体,不留缝隙。这样一可防风,二可防雨。否则,风刮雨渗,会造成麦草腐烂的严重后果。
如今,农村早已步入机械化生产的时代。麦收时节,伴随着阵阵机器轰鸣,一垅垅密密匝匝的麦杆被联合收割机的铁嘴钢牙撕咬得粉碎,直接播撒到田垅里,在雨淋日晒中化作肥料,为来年庄稼丰收提供营养。
不经意间,麦秸垛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出农村的历史舞台,渐行渐远。只有偶然在某个乡村旅游景点,或许还能见到己经堆放多年、专供游人参观的麦秸垛,那样干瘪瘦小,那样灰暗无光,全然失去了当年的精、气、神。
故乡人把麦秸垛叫做“麦秸积” 。积是指层层垒积,似乎比垛更为形象。细细想来,挺有意思。千百年来,麦秸积在悄无声息中垒积着农家的幸福,垒积着农民一代又一代的梦想,也垒积成一段挥之不去的乡愁。
麦秸垛,我心中永远的金字塔!
作者简介:奥翔宇,男,生于2001年,陕西富平人。现就读于西北大学附属中学,文学爱好者。曾在《陕西文学》、《长安学刊》发表散文、诗歌。